平常这个时候，付夕琼不是在厂里做鞋帮，就是在做小工剪线头。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工作。“我恨不得今天结账，明天就回家。着火的厂子离我们那么近，那些出事的人可能中午还跟你讲话了，突然间就没了。说实话，真的，没心情工作了。老板昨天要我们工作，我们都没做。”
付夕琼，还差两个月满44岁，老家四川，来温岭鞋厂打工十多年。1月17日下午，她站在马路边，望着对面那幢通体烧黑的三层楼，和身边的人议论着那场火灾。
这里是1月14日发生火灾，造成16人死亡的事故现场——温岭城北街道台州大东鞋业。死者当中有10名女性。付夕琼就在一家离大东鞋业不远的鞋厂上班。城北街道素有“中国童鞋之乡”的称号，大大小小的鞋厂随处可见。这里的外来务工女工的劳动环境如何，生存状态又怎么样？带着这样的疑问，记者采访了部分鞋厂女工。
休息，意味着挣不到钱
受访者所在的鞋厂都是计件工资，做得多，赚得多。对于千里迢迢来此打工的人来说，哪个不想多赚钱？吃饭、睡觉、工作，是她们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付夕琼每天从早上七点开始，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多，而她的老乡杨应芬更是拼命工作，甚至可以每天工作18个小时。“都要累死了。”她们伸出双手让记者看：右手中指的关节处已经鼓起了厚厚的茧子，明亮亮的；食指指尖被磨得尖尖的，已经长不出新肉。然而令杨应芬高兴的是，一年下来，她可以存到2万元。据了解，她们厂的其他工友则存不到2万元。
当问到鞋厂有没有给她们上五险时，付夕琼和杨应芬一脸茫然。她们不知道什么是五险。
在鞋厂多数女工的生活里，没有节假日，没有周末。休息，即意味着挣不到钱。“一般都没有休息日。今年厂里破例，让我们休息。元旦、国庆、中秋、五一都放了**。能放**假，心情还是很好的。”付夕琼笑着说。
*大限度减少生活开支
付夕琼对目前的住宿条件非常满意。丈夫和她在同一家鞋厂工作，两人可以住在厂房宿舍。宿舍面积小，里面放了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上面放杂物，下面睡人，还有一张桌子，活动空间有限。不用交房租，只需每年交水电费即可。去年一年，他们用了156 0190 2607度电，花了不到100元。
宿舍楼下有公共厨房和浴室。付夕琼为了减少生活开支，以素菜为主。浴室里没有淋浴，得自己烧热水拎进去。冬天洗澡比较冷，付夕琼就尽可能地少洗澡，这样还能省些水费。
相较于付夕琼，有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我正在找新住处，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焦洪敏，一个19岁的姑娘，2013年刚到温岭鞋厂打工。她所在的鞋厂不提供住宿，只好在外租房。和一个月只有2000元的工资相比，一个月300元的房租，让她有些承受不起。由于发生火灾，整个城北街道开展安全排查，对危房、违规建筑进行拆除，她的“家”不幸在列。一位租主的话，让焦洪敏更心焦：“一个月300元还嫌贵，你不租，想租的人多得是。”“温岭的消费还是比较高的。如果在外面吃饭，**没个30块钱下不来。”再加上其他生活花销，焦洪敏一个月辛辛苦苦赚的钱所剩无几。
从没想过此生留在这里
付夕琼错过了儿子十余年的成长时光。“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儿子才八岁。”那时候，她三年才回了一次家。原本她和丈夫计划着，出去挣点钱，盖好房子，就回家带小孩。可惜头几年，挣得太少，基本没攒下钱。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那时候，想到儿子就哭，可有啥办法？”直到现在，付夕琼还是一提到儿子，眼眶瞬间红了，别过脸去，不再看记者。
她心里总觉得对儿子有歉疚。当年，她刚离开村的时候，儿子的学习成绩还不错。她离开之后，家里人都宠着他，渐渐地跟脱缰野马一样，不好管束，成绩也渐渐掉了下来。
付夕琼儿子今年22岁，由于高中毕业，学历不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前段时间，儿子考下了电工证，成为一名电工，实习期工资，一月1800元。付夕琼倍感欣慰：“好歹儿子现在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另一鞋厂的河南女工吴峰霞，五岁的儿子也留在老家，基本上一年见一次面。采访过程中，她抱着别人家的小孩，时不时逗逗小孩子，一脸慈祥和欢喜。“就快回家过年，见到儿子了，想着就高兴。”
有没有想过在温岭安居乐业？面对这个问题，付夕琼等人，回答惊人的一致——回老家去。尽管付夕琼在这里打工十余年，也从没想过要此生留在这里。
在城北街道，像付夕琼这样来温岭打工的外来人员逾10万人。城北街道没有商品房，他们买不到新房。他们住*老旧的房子，丝毫感觉不到“家”的气息。他们没有闲暇时间好好感受这座城市，领略外面世界的精彩。对他们说，家始终在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
“要是在我们老家也有这种厂，在那儿上班干活，那有多好。可以看着孩子，看着父母。可惜这个厂，又不能搬去四川。”付夕琼说到新年愿望时，这样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