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包都是用牛皮全手工制作的。”大年初二,在束河锦匠店里,店主小麦向客人介绍着店里的商品,小麦说到这个春节生意比平常好了许多,一周的营业额差不多是平常两个月的进账。束河其他的皮具、皮包店生意都好了不少,“前不久还挂着铺面转让的牌子,这几天游客多,生意好,过完这个旺季再把转让的牌子挂出去”。一皮具店老板说,做生意的都不会错过这几天,不过好多家皮具店没有熬到春节就关了门,或者转向经营。回顾600多年的束河皮匠业,如何保住传统的同时又走出新路子值得关注。
缝制
渡江用的皮革 束河茶马古道博物馆供图
小麦在给皮子雕花
李金凤在揉皮
裁剪
热闹背后的窘境
不大的店面,挂着手工缝制的皮包、背包,单肩、双肩、提包、背包,市面上的基本款都能在束河大大小小的皮具店里买到,店子中间往往会看到一大堆皮料,顾客走后等待下拨客人的间隙,店主或在裁皮,或在缝制,那些边角小料会被制作成名片夹之类的小物件。这样的皮具店在束河有很多。
从2013年底开始,束河的皮具店减少了不少,有关闭的,有另卖他品的,有铺面到期大甩卖的。“租金越来越高,卖皮具已经不可能支付高昂的房租”,这是听到*多的话。“再这样下去,束河古镇里就只会有卖玉的、卖银的、卖茶的和酒吧了”一束河商户无奈地说。
束河完小大门口的箱包店放起了清仓处理的牌子,店主蒋文浩说,一间12平方米左右的小店,前年不到1万元的房租,今年就涨到了5万多元,根本没有办法继续经营下去。
现在在束河开皮具店的基本都是外地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制作皮革的经验,在束河把传统的老绣等融入到包的设计中,韵味独特。有在深圳制鞋厂打工数年经历的蒋文浩,前几年来到了束河,冲着束河皮匠的名声,开起了箱包店。如今皮匠手工艺人越来越少了,还在开着门的皮具店艰难地存活着。
“我们来这里做包,也只能迎合大众的喜好,还要顾及大家的购买力。”蒋文浩说,本来想着好好找个老手工艺人学学,但是目前束河基本很难找到老皮匠,即使找到了,也基本没有人还在做皮革。纯手工制作的东西,要从原料、设计等方面考虑,自己小店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成本,于是箱包店就如大部分在束河古镇见到的其他皮具店一般,只做简单的裁剪、缝制、加绣片、放五金等步骤。
皮具本身的价值、顾客的购买能力、昂贵的房租,束河古镇里的许多特色小店受到了****的冲击,关店的不少、转行的更多,许多店主都在担忧小店的经营还能维持多久。
寻找束河老皮匠
其实,回溯束河制皮历史,它有中国*好的皮匠工艺。明朝朱元璋时期,由于“靴灯事件”,一批御用皮匠被流放云南,被木氏土司延纳安置束河,从此在边陲繁衍生息,创办皮业,并跟随马帮与茶马古道沿途人民交往融合,相依相存。
“凡有乌鸦飞翔的地方就有束河人”、滇藏路上“半日之内必有束河人”、“饿不死的臭皮匠”,至今,在香格里拉、盐井、拉萨、印度加尔各答都还有皮匠村、皮匠街。而*让束河皮匠们倍感自豪的,是那句“一把锥子闯天下”的美誉。
在束河茶马古道博物馆,束河皮匠历史展览馆里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能把人们的思绪带到异国他乡。印度加尔各答,在100年前,一位叫王之典的束河马锅头,带领他的马帮驮着中国的皮革制品、茶、盐等商品,一步一步走到那里,并在印度加尔各答的照相馆里留下了这张珍贵的老照片。
束河皮匠村的皮制品与茶马古道相依相存,束河皮匠凭借着一身手艺,“一把锥子闯天下”的雄心将“束河皮匠”这几个字与茶马古道绑在了一起。茶马古道的沿线都能找到束河老皮匠留下的踪影,运茶进藏区,从藏区带回皮子,匠人经过加工制作再把皮制品随茶马古道进行外销。“当时许多皮制品随着茶马古道,远销到了西藏、印度、尼泊尔等地,沿途留下了许多故事。用一把锥子走天下来形容束河皮匠的生产生活状态,一点都不为过。”束河茶马古道博物馆馆长白志远说。
如今,在束河的本地老手工艺人已经不多,74岁的李金凤老人就是其中一个。
一双半筒皮靴、一件黑色皮衣,心目中老皮匠喜穿羊皮坎肩戴毡帽的印象瞬间瓦解。束河皮匠传承人李金凤,这一身算潮的装扮,根本看不出他已经74岁,只有从那双长期制皮革后粗糙的手,可以看出岁月在这位手工艺人身上留下的印记。
李金凤只要一说到做皮制皮就来了精神。“从做皮子到缝制都是亲手做的,穿了20多年,还是一点也没有坏。”他身上这身穿了20多年依旧光鲜的麂子皮皮衣,和那座摆在堂屋里的“中国皮具时尚盛典时代人物”奖杯,是他的骄傲。
李金凤的祖先来自南京,祖上就是皮匠手工艺人,13岁时李金凤就到巨甸和二爷爷学手艺。“金凤”这个颇具女性特点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在做各种皮具时手艺好、认真而得来,至少有10代皮匠手艺人的李家把对皮具感情和对后代的希望体现在了“金凤”这个名字上。
李金凤对于自己制作皮革的技艺从来自信满满。“从选皮、晒皮直至成品,每个步骤都自己做,这样的手工艺制作程序让束河制作的皮具非常耐用,但成本也是很高的。”李金凤说。
张绍李老人是另一位束河老皮匠。生于156 0190 2607年的张绍李经历了苦难的童年,长大后学习皮匠手艺,跟随马帮运输茶叶。改革开放后,重新拿起了锥子,一做就是数十载。“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了。”
传统制革工艺
夹板、锥子、锤子、铲刀、娘娘脚、牛角刀刮、工具包、皮手套,这8样东西组成了束河皮匠的制皮工具。张绍李说,就这几样工具在当时就能做出皮鞋、皮马靴、皮马铃、皮口袋、皮箱、皮腰带包、皮马甲等皮制品。
“手艺高超的束河皮匠,能根据客人的特点将皮制品进行修改,提高使用者的舒适度”,束河茶马古道博物馆馆长白志远说。一双鞋和一件衣服由许多片件组成,束河皮匠的皮子的剪裁普遍使用模版技术,这些模版则承载着经过几代皮匠多年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
脱毛、揉皮、晒皮、踩皮、画样、剪裁、缝制、钉缀,束河皮匠传统的制皮工艺因不同皮具的制作而有所不同,每一张皮子从一入手到制成商品皮匠们都亲力亲为。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传统的手工艺人的生存遇到了困境。“为了生活,不得不偷偷地做皮子。”李金凤说起那些年的记忆,感慨良多。那时整个制革工艺基本在晚上,夜里等没人的时候到青龙河洗皮,本来皮子得在太阳下晒,但当时就只能在屋子里烧柴用烟熏,价格不会很好,但总比不做日子要好过些。在艰难的岁月里,李金凤也没有丢开手艺,从皮子到皮革,练就了他一身精湛的皮匠手艺。
如今,成本高、做皮革太苦、许多年轻人不愿意学这些制革的传统技术,在这样的环境下老皮匠的全套传统技艺很难得到传承,他们要不早已抛弃了这门成本昂贵的技艺,或者敌不过岁月放下了锥子。74岁的老皮匠李金凤,已经很少亲手做皮革了。
现在束河也没有几个人会传统的制革方法,从一张皮子开始加工直至成皮制品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张绍李说,几年前还能做皮子的时候,偶尔自己做几样东西,也就是做给家人和朋友做个纪念。传统的制革工艺时间长、程序多、成本高,已经慢慢地被快速发展的商品经济所淘汰。
据史料记载,清中期,束河引进了米浆硝制法加工裘皮。清末民初,一批生产规模较大的皮革作坊相继开业,束河皮匠开始大量生产皮袍、皮袄、领挂、皮绳、皮口袋、圆口皮鞋、藏族高筒鞋、藏式腰带、钱包等各类皮具,上世纪80年代还有人花300元来定制皮鞋,说是质量好、皮子好,穿着舒服。而现在束河老皮匠的店铺已经很难见到,李金凤家位于大研古城五一街的束河皮草店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老店的新转变
束河的众多皮具店老板在忧虑自己经营窘境的同时,也不乏本地和外地皮匠在尝试改变。
商品需要跟着时代走,要传承要保护离不开效益,李金凤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李金凤在上世纪80年代初在大研古城五一街开起了店,当时,如何打响自己的名气,如何让人们到店里购买羊皮披肩成了摆在他面前*大的问题。市场价格8元,他卖2元,五一街的店在低价促销的推动下开了起来。
2远的低价促销,没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自己制作的披肩就得到了认可,前期的低价拓展市场后,李金凤在价格上做了大调整。“别人卖8元,我卖10元,我做出来的皮子真的值这个价格,调价后顾客还是没有减少,质量好了,披上舒适,不愁没人买。”李金凤对自己的手艺始终很自信。
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大研古城,李金凤就遇到了海外定制。“一个外国人当时就花了1300元定做了大衣、皮裤、鞋子、脚套、帽子。”那时的大研古城基本没有什么商业,李金凤每天在店子里做皮具。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1300元,被李金凤戏说为事业发展期的**桶金。
现在李金凤的束河皮草店由今年43岁的大女儿李润良帮忙打理着。“原来还专门做传统的皮具,卖过纳西七星披肩,不过为了能在古城更好地发展下去,现在主要生产皮帽和比较流行的皮衣皮草,这些东西和传统皮具相比更受游客的喜爱,店里的转型也使生意比以前好。”李润良说。
除了顺应旅游市场需求而转型的束河皮草店,李家还在忠义市场旁边开了家专门卖七星披肩和羊皮褂子的店,传统的手工流程,让他们家的七星披肩在市场里格外紧俏。
“现在束河有许多做皮具的外地人,裁皮、缝制、出成品。”李金凤说,束河皮匠的名声让许多外地人来束河卖起了皮具。“商品需要跟着时代走。”提到目前许多外来人在束河做起皮具,在网上打开销路时,李金凤说这也是一件好事,让束河皮具卖到更远的地方,让人们无论在哪儿都能买到。
互联网合作社
束河有中国*好的皮匠工艺。虽然现在居住在束河的本地老手工艺人已经踪迹罕见,但很多外来工匠慕名聚集到了这里,这些新束河人在束河开始了皮匠梦。
见到逸天时,他刚好去快递公司发了当天上午网上的订单。他说,上个月的快递费用就超过了4万元。因开起“互联网合作社”,束河的皮具店里的店主基本都认识逸天。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一早起来在电脑面前接各种订单,然后给合作的铺子打电话订做,下午到铺子里拿头**定做的包包,然后到快递公司寄出”。逸天说。
来自广东的逸天,在深圳经营过电子产品、做过山寨上网本,来到丽江后曾经也找不着北,直到发现束河皮具的巨大商机,于是他把束河古镇里的皮具手工艺人组织了起来,在网上接订单,再将订单分给手工艺人,以*快的速度做好,统一取回后,再由定点的快递公司寄出,这就是逸天的“互联网合作社”。
“网店做好了,那意味着会走量,我只能尽*大的能力在包包的制作上保留手工,但如果像以前的束河皮匠从皮子开始做起是不可能的,只能让师傅在接到定单后裁皮、缝制、加五金、贴秀片。”逸天说这样的互联网合作社在运作的过程中需要走量,还要保持特色,所以只能在定制和规模中寻找一种平衡。
虽被称为合作社,但是逸天和手工师傅们并不存在雇佣关系,网上订单来了师傅就做,没活了各自忙各自店里的生意,这样的模式不存在什么管理。逸天除了自己设计包包外,还有专门的团队设计款式。此外,逸天还请了专门的模特和摄影师对产品进行包装和推广。据了解,2012年逸天网店的销售额就接近1000万元,人均消费在350元左右。“网购的走量,就不可能全手工,只能尽可能地保留一些手工制作。” 逸天说。
全手工高端定制
当逸天在网上把束河皮具卖得火热时,2011年的束河街头出现了一家全手工作坊锦匠,全手工的制作、独特的设计、粗放狂野的手工质感,售价七八千元的手工皮包也受到了顾客的青睐。
关于锦匠,说它是束河名副其实的奢侈品一点也不为过,一个没有雕花的包包平均在4000元左右,如果雕上花价格平均在7500元左右。创始人杨小曼(小麦)的年龄并不大,每次见到他,他手里都有活,不是在切皮就是在雕花,切、裁、磨、雕,每个步骤亲力亲为,双手在长期制皮后留下的老茧和年龄*不相符。
小麦对丽江可以说一见钟情,和麦太太在丽江先开了客栈,喜欢包的麦太太又经营了家老绣店,卖起来了绣片和老绣布包,经营过程中发现有很多顾客喜欢在皮包上做老绣,于是有了做皮包的想法。“当时也是太太喜欢,于是就去学艺,在束河找了一大转,终于在束河完小附近找到一家愿意教手艺的皮包店。”小麦说,那是2010年年底,一个星期花了300元开始学习皮具的制作,接触皮革后,被这项技艺深深吸引。
后来,有一定美术功底的小麦到深圳跟着一位台湾皮艺老师学习手艺,后来开始自己设计制作纯手工包包,并在2011年底和另外两人合伙在束河开起了**家锦匠店。
从锦匠店刚开业一个月一个包也没卖出去到一年后收回了成本,创业初期的小麦心里满是忐忑。12平方米的店面,不大,但也精致,配上手工制作的皮制品,有朋友就同小麦开玩笑,“感觉太像**奢侈品刚开始起家时的模样。”
每个锦匠店里的包包都不会多,30个左右,每款包都没有存货。“手工的东西不可能量化,不可能批量,同款的包包不多,基本上颜色会有区别。”小麦说,每位师傅一个月*多能做3个雕花包包,素面包包能做6个,现在店里加上他自己共有5位师傅,其中两位学徒暂时只能做些简单的工艺。
经典款式的素面包和雕花包在这里同样出彩,小麦的雕花工艺把传统图案和日式雕花工艺进行了结合。在各种雕花中*经典的当数唐草纹,它是一种中国传统图案,多为荷花、兰花、牡丹等的意像。
“现在正准备把更多的特色元素加进去,如东巴文、瓦猫、貔貅之类的。”锦匠店里的私人定制越来越多,客人花上1万多元来做一个包也是常有的事,上海、北京、深圳等一线城市的客人成了锦匠定制的主要客源。“除了姓名、图案这些比较常规的内容,曾经有客人要求把头像做到钱包上”。小麦说在做包这件事上,一定要到**,往手工奢侈品方向发展。
对于未来的规划发展,小麦说,他的目标是能在国内开满5个店,因为全手工的工艺,坚持原创,每个步骤都亲手缝制,不求规模,但求品质,把皮包的手工定制在束河做到****。
束河皮匠 “执艺入滇”
公元1368年,朱元璋在南京庆祝收复西南,由于“靴灯事件”,一批大明王朝御用皮匠被流放云南,被木氏土司延纳安置束河,从此他们在边陲繁衍生息,创办皮业。至民国初年*鼎盛时期,束河皮匠达300余户,成为远近闻名的皮匠村。解放前仁里村80%的居民从事皮革业,*盛时日产皮鞋500双,皮鞋销往滇西北和康藏地区。束河青龙河以西的山脚下出现了以外来匠户为主的村落,今天仁里、松云、文明3个村社以及中和、街尾的一部分,几乎全是外来姓氏,不少人家存有家谱,如仁里王氏称来自南京,“执艺入滇”。仁里村,紧贴聚宝山坡脚下,形成一个狭长的居住带,历史上主要从事皮革业,纳西语称“绍坞希日杯”(束河皮匠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