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
日前,记者多次深入重点植棉师团采访,围绕棉花种植、机采、纺企、促就业等方面采写了“机遇与挑战中的兵团棉产业”系列报道,敬请读者关注。
站在自家700亩棉田前,一师十一团职工冉光伦看着发出巨大轰鸣声的采棉机缓缓驶过,留下零星花絮在秋风中颤抖。收获的季节里,瓦蓝天空如镜,阳光也格外明亮温柔,但他愁容满面——今年收入是个未知数。
9月初,棉花遭遇连续几天低温袭击,棉花吐絮成熟速度减缓,加上7月连续高温,今年棉花减产难以避免。不过,自然灾害并不是冉光伦真正担心的。 毕竟,在他22年植棉历程中,狂风、沙尘、冰雹是家常便饭,只要棉花价钱好,一切都将化险为夷。但今年,这种期望势必会落空。2014年,国家在新疆实施 棉花目标价格改革试点,棉花价格从2013年收储时*高每吨2.04万元降到每吨1.98万元,而今年,棉花目标价格为每吨1.91万元。
与不断下跌的棉花价格相比,棉花种植成本却连年攀升、市场销售也遇到困难,这一升一降,让冉光伦等植棉职工深陷“剪刀差”困局。作为处于棉产业 链*前端的冉光伦,和大多数植棉职工一样,并没有明显感受到目标价格改革试点带来的好处,相反,从3年收储直接过渡到目标价格改革试点,他们的直接反应 是:焦躁和前途未卜。
棉价坐上“过山车”
“2009年买车,2010年买房,收储3年效益也很好,去年还能持平,今年必亏无疑。”152 0173 3840年,冉光伦和妻子从四川黔江来到兵团,其后一直在塔里木盆地植棉。22年间,冉光伦的经历折射出植棉职工的辉煌与落寞。
上世纪90年代,兵团有两次较大土地政策调整,一次是土地承包到户,一次是生产费用自理。土地政策的调整,将植棉的效益与职工的管理和产量挂 钩,*大地调动了职工群众植棉积*性。并且,随着膜下滴灌技术以及栽培技术的革新,棉花产量连年提高,兵团棉花种植面积连年扩大,且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
在冉光伦的记忆中,2009年之前,如果不遭受大的自然灾害,植棉收入基本都有保障,棉花的市场价格时好时坏,但总体差距不大。2009年,棉 花价格在2007年、2008年连续走低之后意外地开始回升。2010年,棉花市场彻底“疯了”,当年,冉光伦
当时,新疆农业大学教授刘维忠就断言,虚高价格面前没有*终的胜利者。高棉价是空中楼阁,棉花价格一旦崩盘,棉农、棉企、纺企及相关产业终将遭 受重创。和冉光伦一样,大多数植棉职工本以为涨势会延续,但2011年,棉花价格却暴跌滞销。为了稳定棉花价格,国家实施3年临时收储,把自治区和兵团的 棉花一股脑儿全部装进了国家仓库。这项政策让国家仓库至今仍有1200多万吨国储棉。
就在国家连续收储稳定棉花市场,保障植棉职工收益的过程中,美国棉花、澳大利亚棉花漂洋过海,以其高品质、低价格赢得了本就不太景气的纺织服装 企业的青睐。并且,印度、巴基斯坦等国家以其廉价的劳动力成本优势,不断向中国销售40英支以下的低品质棉纱,每吨棉纱1.7万元左右,这比国内棉花价格 还低几千元。本想稳住棉产业的收储政策之手,却被市场“掰断”了。
为了挽救棉花产业,国家再次动用宏观调控政策。2014年,国家3年临时收储政策落幕,棉花目标价格改革试点正式在新疆开启。目标价格改革试点 希望将棉花的价格机制交给市场。尽管目标价格仍然在每吨1.9万元以上,但是,棉花市场供过于求,以及市场竞争加剧,棉花交易价格直线走低。2014年至 2015年度,兵团手采棉的成交价格在每吨1.3万元左右,而机采棉低至每吨1.2万多元,算上国家补贴,大多数植棉职工也只是持平,盈利者甚微。 2015年,当目标价格再次下调之后,冉光伦的困惑增加了,摆在面前可能不是种棉花赚不赚钱的问题,而是还种不种的问题。
来自市场的洗礼
2014年8月26日,《惠农之农产品目标价格试点改革解读入基层》大型公益活动在石河子市举行。在解读现场,职工群众对目标价格改革的理解是 “增收”,并持乐观态度——目标价格宣称对植棉职工进行直接补贴。这说明,大多数职工当时对“棉花价格机制交由市场”并不理解,乐观估计了市场形势。
对于冉光伦以及兵团大多数植棉职工而言,在2014年之前,市场是一个*为模糊的概念且离他们十分遥远,因为,与自治区和内地相比,兵团的棉花 生产经营具有较强的行政干预特点。每年春季棉花播种之前,兵团、师、团场三级通过年度计划安排,棉花播种面积和产量将按计划指令逐级分解,并由团场、连队 等基层生产组织负责将年度棉花生产任务安排落实到每一位植棉职工。浓郁的计划色彩以及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将植棉职工与市场剥离开来。本来应该按照市场需 求种植的职工,主要职责在于更为精细地对棉花进行管理,以提高棉花的单产。棉花收获之后交给团场加工企业,植棉职工的职责到此结束,至于棉花卖向何处,质 量如何、市场价格如何,他们无需也无从知道。
2014年棉花目标价格改革试点,自上而下地打破了计划体制多年形成的稳定局面。尽管国家有补贴的目标价格,但是,植棉职工的初次分配来源于棉 花的市场销售价格,植棉职工与市场联系骤然紧密起来。但此时,市场对植棉职工的产品却格外苛刻,特别是当棉企在有了更多选择之后,对棉花质量提出更高要 求。但是,3年收储与多年计划体制,没有给植棉职工留下太多的“转弯”时间。
中国工程院院士姚穆表示,在市场经济下,政策与市场本是协调关系,但过强的干预机制不仅为植棉职工提供了错误的信息,也使得市场调控变得愈发艰难了。植棉职工经历一番市场的洗礼,对棉产业长远发展的益处是无限的。
棉农们的尴尬
“棉花价格、种植成本、管理成本等,哪个是影响收益*重要的因素?”当记者询问一师十团植棉职工唐世绪时,他的回答是:“市场价格和种植成本。”
重新考虑并重视市场,如果这算是棉花目标价格改革试点工作给职工带来的重要变化,真是值得庆贺。记者9月上旬在一师阿拉尔市采访时,恰好参加了 棉花加工大会。大会围绕“提质降本”展开,是针对当前棉花质量降低、种植成本上升提出的解决办法。为何每年都强调的质量问题,在目标价格改革试点之后才变 得尤为重要呢?
有多年棉花销售经验的一师棉麻公司副总经理王剑波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一师“新农”牌棉花在国内市场是叫得响的品牌,但是这两年因棉花质 量下降,已经成为影响销售的关键,归结原因,一是3年收储放低了质量标准,二是长期形成的以产量取胜的种植观念,三是因为机采棉的相关配套不够完善。
记者了解到,3年收储比较看重颜色级和纤维长度,而另外一些重要标准,异性纤维、棉花断裂比强度以及马克隆值等指标相对没有那么严格,正是因为 收益根据入储产量决定,许多师、团场把棉花产量提到首要位置。而此时,棉纺企业却正面临印度、巴基斯坦等一些低劳动成本国家低品质棉纱出口的冲击,需要转 型升级生产高端纱,但低品质棉花无法满足生产高端纱的条件,于是,企业需求与原料提供者之间的矛盾变得尤为突出。这也是2014年至2015年度兵团普遍 存在棉花难卖的根本原因。
当纺织企业希望用优质棉花走高端路线抢占市场,但此时的植棉职工,却在打别的算盘——不断提高产量以拓宽因成本攀升不断收窄的盈利空间。采访过 程中,有位职工给记者算了一笔账:152 0173 3840年,拾花工拾每公斤棉花报酬0.25元,2000年每公斤是0.5元,2010年,拾花费已达到每公斤1元,从 2010年开始,拾花费增长速度明显加快,2014年达到每公斤2.2元。而物化成本投入也在不断增加,152 0173 3840年每亩需要500元左右,到2014年, 这一投入达到1500元左右,植棉的收益大大减少,植棉职工只好在提高产量的同时,不断通过降低采收成本获利。
姚穆告诉记者,在市场配置资源时,棉花产量和质量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但兵团植棉职工陷入了成本与效益、产量与质量之间的怪圈,短时间内脱离怪圈并不容易。
给棉农寻找利益平衡点
当遇到农产品滞销,无论是采访专家、学者,抑或是分管负责人,他们通常的解决方案是产业结构调整,或者是提高产品质量应对市场需求,既然答案显而易见,让记者尤为困惑的是,为什么每一次调整都“踩进同一条河流”?
姚穆认为,这恰好说明并不仅仅是结构调整的问题,而是产业链的问题。棉花产业链中每个环节都只是按照自身利益诉求进行生产,但他们的共同利益却是以*终产品价值的实现进行分配。
对于冉光伦、唐世绪以及更多的植棉职工而言,随着棉花市场价格的降低,带来的是收益的降低。但是,目标价格改革的真正影响,是改变兵团棉花产业 的发展方式。让次宜棉地区逐渐退出调节供需也好,提高棉花质量适应市场需求也好,这都是解决办法,但是,*为重要的是,各个环节要融入产业链,并明白自身 是产业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姚穆分析说,集约化生产、培育更好的品种以及建立技术创新协同联盟,将原料和*终产品相结合以及棉产业各个环节联系起来,从品种繁育、种植采 收、加工销售、纺织生产以及*终产品的销售都必须紧密结合。姚穆还提供了一条值得探索的路,对植棉职工按照质量进行补贴。不过,目前新疆都是按照棉花种植 面积或产量进行补贴,这无疑还是会走到鼓励提高产量这条老路上,但是,随着国内纺织企业面临低端产品的竞争压力加大,转型升级成为必然,势必要走高端路 线,这也就需要高品质的棉花。如果按照棉花质量进行补贴,既有市场引导,也无形之中鼓励植棉职工重视原材料的质量。
记者了解到,受到市场冲击以及产业政策调整,2015年,全国范围内棉花播种面积5263万亩,较去年减少1346万亩,全疆棉花播种面积3338万亩,较去年减少400万亩,兵团也减少了100万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