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加尔各答的“新中国城”,中国的厂主们从事几乎全部是皮革生意。他们收购牛皮,在清洗与靛染后,加工制作成皮鞋、皮带、皮包,销往世界各地。
在印度,牛是神圣之物,它们可以在大街小巷悠然自得,横卧在马路中间,它们的尸体却被视为不洁。印度的清洁概念与众不同,旅行者们震惊于城市与乡村的肮脏,印度教徒又宣称不洁是主要的禁忌。婆罗门是不会面对动物的尸体的,只有贱民们才会。客家人为何都从事皮革业已无从可考。或许他们从异乡而来,不用理会这些禁忌,或许因为它容易进入,在等级严密的印度社会没太多竞争者。
我参观了一家老式的皮革厂。木制的结构早已油光发亮,我怀疑它这半个世纪来,就没变过模样。我看到了巨大的木转盘和屋顶上晾牛皮的工人。一块块的牛皮被染成了淡蓝色,赤裸上身的工人正把它们钉在木头屋顶上,防止晒干后皮革的收缩。这一片片牛皮,像是房顶上静止的浮云。我多少可以想象,在鼎盛时期,这一区域必定如同奇异的画作,一家接一家的屋顶上,飘满了这浮云。我站在其中,赫然看到对面楼房阳台上的牌匾:关帝庙。关云长不仅为送嫂子千里走单骑,还保护着加尔各答的梅县人。
“这家是老式的厂房,规模也小”,李万成说了好几遍,担心它破坏了华人工厂的形象。更大更现代化的工厂已经迁往了更远的郊区,它的污染太严重了。
我倒是碰到了一位拥有新厂房的厂主。他是个高个子、长圆脸,看得出年轻时的英俊。他的子女都已移民加拿大了,他夏天住在温哥华,冬天则回到更温暖的加尔各答。“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才有家的感觉”,他说。他还保持着客家人智力上的自信。“中国人这里聪明,印度人不行”,他指着自己的头说。很可惜,我没时间去看他那有上百个印度工人的现代化工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