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3月26日,湖南石门,68岁的磺厂社区居民朱春然正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出神。他岳母一家七口人全部患癌先后死亡,其中5人证实因
除了他们,周围的邻居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砷中毒的情况。朱春然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砷斑,只是他不愿轻易袒露在人前。
这里就是湖南雄黄矿,一座有1500年开采历史的“亚洲*大雄黄矿”.曾经,这一度是当地*好的企业,丰富的矿产资源带给国家和职工丰厚的经济效益,却也在人们环保意识薄弱的情况下埋入了“砷中毒”的种子。
前不久,央视曝出石门河水砷超标数倍,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近日,《法制晚报》记者深入湖南省石门县磺厂进行调查。
“从前山清水秀的原始森林如今变得寸草不生,只怪那时候光顾着发展生产,环保意识太差!”原雄黄矿矿长杨振凯感叹道。
据石门县政府披露,当地3000多居民中,1200余人检测出砷中毒。据当地磺厂医院统计,从1971年到2013年1月,雄黄矿患砷中毒的职工中600多人已经去世,其中400余人死于癌症。
悲剧的不断上演,给当地政府敲响了警钟。
2011年,因污染问题厂子被依法关停。目前,环境治理工程已经启动。对于职工居民搬迁、困难群众生活救助和矿区砷中毒及癌症患者纳入大病医疗救助体系等问题,当地政府正在努力实现“破题”.
矿区的变迁 繁荣之时 外省人削尖脑袋想进来
如今的磺厂社区比起当年冷清了不少,但也并不是人们印象里房屋破败、道路泥泞的“癌症村”模样。
平直的省道穿过这里通往湖北省。道路两旁布满各种饭馆、超市、商店等,依稀还能看出磺厂社区兴盛时期的样子。只是不少店铺早已关张,仍在营业的店主也鲜少有顾客光临,只有几家麻将馆稍显热闹。
磺厂社区书记龚亚东清楚地记得,曾经的这里繁华而热闹,灯火彻夜通明,被人们誉为“小香港”.每五天社区就会有一次赶集,五湖四海的人都会聚集在这里做生意,不宽的马路很快就被堵得水泄不通,要是来了车队,根本过不去。
1964年出生的龚亚东,从小就常常跟着大人去社区的澡堂里洗淋浴,夏天还能吃到冰棒厂生产的冰棒,清凉又可口。
龚亚东说,基本上从建厂开始,社区的医院、学校、澡堂等基础设施都配套齐全。厂区24小时运作,社区还建有歌舞厅和老年活动中心供职工和家属娱乐消遣。
“那时候雄黄矿名气大、效益好,奖金和工资加起来是其他地方的几倍。许多大学生、退伍军人还有外省的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来。”老职工张贻春回忆,以前每到春节,矿里都有福利,蔬菜、肉类等从不会少。
经济效益带来了物价的提升,雄黄矿的消费一度比县城还要高,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居民的生活。甚至在温饱刚刚解决的年代,职工们已经可以喝上新鲜的牛奶。这不禁让周围的村民羡慕不已。
雄黄矿的开办给周围生活的村民们带来了明亮的电灯,解决了他们的吃水问题,更重要的是带来了更多的就业机会。许多村民能够进入雄黄矿做合同工和装卸工补贴家用。
繁荣过后
新鲜蔬菜要从外地运来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些短暂的经济效益让许多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几十年后的这里再不是从前的模样。
太阳一落山,这里便很快沉寂下来。晚上七八点钟,路上已经鲜少见到有人出来走动,甚至连路灯都很少亮起。黑漆漆的晚上,只有星星看起来特别耀眼。
如今,社区的繁荣随着雄黄矿的关停已不复存在,从前的歌舞厅早已倒闭,大型洗澡堂成了某个私人单位的仓库,学校也只剩下幼儿园和小学。
而说到砷,居民们便会指着身边的人说,这个患有肺癌,那个患有皮肤癌,大家都是砷中毒……轻描淡写的几句,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偶尔,一位农妇挎着一篮子叶子菜走到店铺前叫卖,居民看到后便会警觉地打发农妇离开。“那菜不能买,有毒。”居民告诉记者。
这位农妇就是磺厂附近鹤山村的村民,而当地所有职工和家属都知道,村民们种的菜不能吃,都含有超标的砷。现在,居民们买菜只会选择社区里的农贸市场。
“这个市场是近20年才建立起来的,自从大家知道本地种植的蔬菜含砷后,专门建了这个市场,菜贩们每天从石门县城运送新鲜的蔬菜到这里来卖。只有他们的菜我们才敢吃。”原雄黄矿副矿长宋元文说。
如今,这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剩下一群患病的老弱妇孺。砷斑和病痛在他们的身体和心里都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记。
癌症的阴影
当地居民不断患癌症离世
今年1月1日,龚亚东的父亲龚兆培去世了。
“皮肤癌转移为肺癌,不断开花流脓的砷斑从头皮到脚,爬满他的全身。”龚亚东说,父亲走时正好80岁,而和他同一批的职工很多不到40岁就不在了。
1950年5月,由原省工业厅批准筹建,在石门和慈利两县交界的白云乡境内建设起省属企业雄黄矿区。1956年该矿开始利用低品位矿炼制砒霜,并用炼砒炉尾气生产硫酸和过磷酸钙。
从雄黄矿开始炼制砒霜起,龚兆培就一直与这些“剧毒”接触。他负责烧砒霜炉子,炉膛里砒霜灰漫天飞舞,三层的口罩也无法阻挡它们进入身体、渗入血液。
自龚亚东记事起,父亲身上就长了许多褐色的砷斑。*严重的时候,他的腋下、腿上、手上、胸前都一块块地烂掉,流着血水,每天都要用毛巾垫在腋下,**要换好多次。
到了晚上又疼又痒,龚兆培经常彻夜难眠。难以忍受的时候,他就把火柴头磨成粉敷在伤口上烧,以此来减轻痛楚。结痂之后很快又发作,他就继续烧。
龚兆培想尽了一切办法。他在矿里工作了26年,得的皮肤癌属于职业病。每月他能从医院开一些消炎药,让自己的病症发作得轻一些,但这仍然没能阻止癌症对他的侵蚀。
“从今年初到现在,已经走了9个人。”磺厂医院副院长赵光明叹了口气。
1977年赵光明从常德卫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这里做厂医。吃“商品粮”的国企曾一度让他这个“农村娃”感到前途一片光明。
只是,不断接诊的腹泻、呕吐、皮肤病病人和不明缘由患癌症死去的工人让赵光明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而这样的情况在他来之前早已存在。
砷中毒当时没引起重视
副矿长宋元文告诉记者,从他1967年来矿当工人起,经常发现矿上很多三四十岁的工人不明不白就死了,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直到1969年,省劳卫所(湖南省劳动卫生职业病防治研究所来雄黄矿对职工进行了一次体检。
结果显示老工人几乎****砷中毒,年轻一辈的也有50%左右中毒,这些都与生产砒霜有着直接的关系。”宋元文说。
据宋元文介绍,雄黄矿是一种高砷矿,学名四硫化四砷。一般分为高品位和低品位两种。
高品位的雄黄矿经过开采,包装后可以直接作为产品出厂,低品位的雄黄矿则进入炼砒炉,经过加热、氧化,炼制成砒霜。
长期接触雄黄的工人们,身上特别是鼻翼两侧经常会出现溃烂的情况,一到晚上又疼又痒,好多人睡觉时打一盆冷水放在床边,疼醒了就用毛巾沾湿冰一下。
很多工人在疼痛严重时也只能去开一些四环素等消炎药抹一抹,休息几天继续上班。
在环保意识薄弱的60年代,“砷中毒”这个时兴的名词并没有引起职工的足够重视。
“企业要考虑生产,要考虑效益。作为常德市的‘利润大户',在那个年代雄黄矿每年向国家上交的利润和税收有500万。”老矿长杨振凯说。
为了改善工人的境况,时任矿长的杨振凯每两年为工人安排一次体检,并不断改良炼砒炉,希望能够改善工人的工作环境。
工人的环境有所改善,但是对周围环境的污染却从未减少。
烟囱里排出的砒霜烟渍严重破坏了周围的山体,从前的原始森林不见了,炼砒炉附近的几座小山就像被剃了头的秃子,看不到一点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