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彭岩锋 胡志毅 发自武汉、安陆
“对那些股权纠纷,我们公司不在乎。”
2013年10月15日,神丹公司市场部副总经理陈依桃面对时代周报记者的采访要求,予以明确拒绝:“股权纠纷不会影响公司的上市。对上市的问题,我们也不愿意多说什么。”
据公开消息显示,中国*大的蛋品企业—湖北神丹健康食品有限公司(下称“神丹公司”近年来一直筹备上市一事,2012年已完成上市前的准备工作。而少为人知的是,神丹公司的股权结构一直暗藏诸多疑云。这也成为了神丹公司上市的一大阻碍。其董事长刘华桥更被指鲸吞他人股权。
早在2007年,敖大国和王子方等原始股东就曾与刘华桥就股权所属问题对簿公堂。而双方股权纠纷*早始于1997年的公司改制。
“1997年改制时,公司要求员工必须入股,否则就被开除。为保住工作,大部分员都*终参股。”10月14日,敖大国在接受时代周报采访时回忆起16年前的往事。
1998年,湖北神丹健康食品有限公司完成改制,由国企变身民企。公司百余名员工均参股,其中敖大国和王子方分别参股3万和1万。
在身份完成转换的同时,神丹公司也下定决心进军蛋品领域。此后,神丹公司的发展顺风顺水,从2009年开始,其已连续四年在全国蛋类产品市场综合占有率排**。
“随着公司发展壮大,我们这些原始股东反倒是沦为边缘角色,公司成立刘华桥的私人财产。”敖大国、王子方等11名股东对这一结果万万无法接受,“刘华桥通过种种手段,甚至不惜伪造签名,将我们名下股权私自违法转让。”
除此之外,据工商部门、检察机关等方面提供的材料显示,神丹公司存在虚报注册资本、提交虚假材料以及隐瞒真实股东人数等问题。
记者多次致电刘华桥及副总林国平,对上述问题皆拒绝回应。
瞒天过海 引发股权纠纷多年
敖大国等多名原始股东与刘华桥之间的股权纠纷,与1997年公司改制密不可分。
1997年,神丹公司经营已经陷入步履维艰的境地。据一名在神丹公司工作多年的老员工向记者回忆道,“当时,公司的主业还是生产饲料和养猪。饲料一年能卖个三四千吨,猪有2000头左右。一年下来,销售额也就2000万不到。”这个员工人数达百余人的国企,已沦落至无法下发工资的境地。
在时任安陆市委书记李道信的主导下,神丹公司进行改制,由此拉开了国企改制的大幕。
“当时要求所有员工都参股,否则会被开除。”时任神丹公司武汉分公司负责人的敖大国不得不举债参股3万,王子方参股1万。加之他人的参股金额,合计达到130.07万。
1999年4月5日,神丹公司**次申请变更登记。变更后的公司注册资本为255万,法定代表人为刘华桥。据记者获得的安陆市工商局2008年下发的第116号《行政处罚决定书》显示,公司的实际股东有125人,由于出资人数超过了有限责任公司可登记股东数50人的上限,因此采用股东代表名义形式进行注册登记。登记股东只有10人,刘华桥100万,注册股东林国平30万,黄国华25万,幸启德、周长慧、王子方各20万,吴从贵、敖大国、刘桂平、倪翠华各10万。
“这一开始就很不正规。因为采取股东代表的形式登记注册,我也实在是不清楚,我代表的是哪些具体的出资股东。”敖大国向记者坦言道。
2002年9月,神丹公司第四次变更登记,注册资本由255万增至750万,增资来源为未分配的利润和公积金,共计495万。王子方和敖大国的入股额也随之升至58.8万和29.4万。两人的股权比例合计为11.76%。
2003年后,敖大国、王子方、吴文平等人陆续辞职,离开神丹公司。
事件的转折发生2005年。该年10月4日,神丹公司召开了第十次股东大会,并作出了扩股525万元的决议。同时,现在职股东在现有股权两倍以内出资购股;2003年、2004年获工作标兵的股东可出资购买公司股份,经理级股东可认购2万元以内等多项内容都在此次会议上得以通过。
对这一股东大会,敖、王二人均不认可,“尽管我们在2005年就已经离开公司,但仍然是公司的原始股东,股东大会竟然没有通知我们参加,这分明是有意要稀释我们的股权。”
在股东大会召开两个星期后,神丹公司又在敖大国和王子方没有参加和签名的情况下作出了接受李清逸为新增股东的决议,并将敖、王两人的股份悉数转给李清逸。而李正是刘华桥的妹夫。
紧接着在12月1日,刘华桥又与李清逸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原属敖、王二人的股权又转给了刘华桥。而当上述行为木已成舟时,敖大国和王子文仍然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直到次年10月。“我们和刘华桥理论,却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对方根本不怎么搭理。”王子方和敖大国多次和神丹公司和刘华桥本人协商都没取得任何进展。
诉讼拉锯 刘华桥股权飙升
敖、王二人在无奈之下,遂在于安陆当地提起诉讼,谁知却陷入了一个更为复杂的迷局当中。
2007年诉讼中,神丹公司为被告,刘华桥和李清逸均为第三人。敖、王二人请求法院确认神丹公司2005年10月21日形成的会议决议无效;确认两人于李清逸签订的股权转让协议无效;确认李清逸和刘华桥牵动的股权转让协议无效;2007年3月18日,安陆市人民法院作出判决,基本上满足了两人的上述请求。
而随后,神丹公司又上诉至孝感市中院。后者在2008年7月2日,下发裁定书以原审判决认定事实不清为由,撤销了安陆市人民法院之前的判决,发回重审。
在敖、王与神丹公司对簿公堂的同年,吴文平等11名(含敖、王二人也将神丹公司告上法庭,要求对各自的股东身份进行工商登记,并确定股权比例。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2008年3月28日,安陆市人民法院又受理了张其刚、程祖玲等10人起诉刘华桥等8人及神丹公司以及敖大国、王子方、吴文平等76人股东权纠纷一案。由此一来,敖大国等人已经沦为了案件第三人。安陆市人民法院并在2008年7月8日对敖大国等人的起诉案作出“中止诉讼”的裁定。
由此一来,“三案合一”。*先提起诉讼的敖大国等人反倒成为了案件的第三人。武汉一名资深律师对此评价说:“像这种做法本身就是存在争议的。敖大国提起诉讼在先。另外,三个案件的诉讼请求不同,事实与理由也不尽相同。张其刚等人要求的是确认股权,而敖大国等人是要求确认股权转让无效,而吴文平等则是要求增资扩股无效。”
对于“三案合一”,在王子方看来,“这分明是刘华桥有意而为的伎俩,目的便是打乱整个案件节奏。”张其刚等人大多仍在公司任职,张在公司会计一职。
2009年3月27日,孝感市中院作出了终审判决,驳回上述,维持原判。
敖大国不服,遂在2009年7月23日向湖北省**人民法院申请再审。12月7日,湖北省**人民法院再审认为,原判决对神丹公司股东审查存在疏漏,并撤销了孝感市中院和安陆人民法院的判决,再次发回安陆重审。
如此几个来回后,敖大国、王子方等人*初的诉讼请求并未实现。
敖大国的代理律师金岩向记者无奈地说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理论上,我们仍然可以向*高人民法院申诉。”
金岩认为,根据公司法的规定,公司增加减少注册资本,向股东以外的人转让出资,必须由股东大会作出决议。股东会议增加注册资本的,股东有优先认缴出资的权利(按出资比例。神丹公司从1998-2008年的十年间,公司历次注册资金变化,股东的增加和减少,股东是否放弃优先认购出资的权利,并没有会议决议作为事实依据。
伪造证据 30万出资20万虚假
作为中国*大蛋品企业掌舵人的刘华桥,在安陆尽人皆知。
刘华桥,出生于1963年,孝感汉川人,农民家庭出身。1980年,刘华桥从原湖北省农垦学校(现武汉轻工大学畜牧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孝感市安陆市畜牧局。起初,刘华桥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技术人员。1986年,年仅23岁的刘华桥担任安陆市种畜场场长一职;仅过2年,刘又升任副局长。1994年,刚过而立之年的刘华桥扶正,被任命为安陆市畜牧局局长,成为该市*年轻的科局级干部。
才不过31岁,就任科级正职,外界对刘华桥的升迁之快顿感讶异。由此,也有人传出其时任安陆市委书记的李道信相交颇深。
当地多位人士向时代周报评价刘华桥均称“能力出众,交际能力强”。31岁主政畜牧局,刘华桥未来的仕途前景无限光明。在担任畜牧局局长时,他同时也身兼神丹公司的法人代表和总经理。1998年,也就是当神丹公司完成改制后,刘华桥毅然辞官下海,一心扑向了商海。
1998年企业改制前,身为家中长兄的刘华桥就已两个妹妹刘桂萍和刘桂芳辗转调进神丹公司。两个妹夫唐建宏和李清逸也同样在神丹任职。由此,刘华桥也曾遭到内部职工的反对,不少员工对其任人唯亲的作法颇有微词。
改制后,刘华桥*终确定了将蛋品作为主业的企业战略,并在当年就提出了“中国蛋品行业**”的企业目标。回想往事,就连与刘华桥交恶的敖大国都不得不承认,“刘华桥的确是有眼光,有魄力。”
在赞扬声的另一面,也有人将之斥为“虚伪”和“狡猾”。“在他刚当局长的时候,很多人就猜测,他和李道信的关系很好,走得比较近。”安陆当地一知情人士披露说,李道信也是汉川人,并且对这个年富力强,又有想法的小老乡颇为看重。
上述传言,并不为过。据记者获得股权记录显示,胡菊华自1999年12月入股5万后,又分别在接下来的数年当中屡次扩股,截至2005年2月,其股权余额达到29.7万。而胡菊华正是李道信之妻。
另外,刘华桥与时任安陆市组织部副部长的林树文也交情不浅。林树文同是汉川老乡,其子林晗在1998年7月10日入股神丹公司5万,后又经过多次扩股,截至2007年10月,林晗名下股权余额达到36.9万。令人诧异的是,林晗出任神丹公司股东时年仅15岁。
在股权纠纷中,刘华桥也被指责多次造假,以瞒天过海。时代周报记者获得的孝感市人民检察院于2009年9月10日对刘的询问笔录显示,刘亲口向检察机关承认原始出资金额并非为30万,实际只有10万,其余的20万是“公司给予的技术股”。另外,作为出资证据的收据也涉嫌伪造。记者所获得一份发票显示,刘华桥出资6万作为公司股金。收款单位为神丹公司。发票签署时间为1998年7月32日,但奇怪的是,号码为00201810的发票印制入库的时间是2007年7月24日。二者之间整整相差有9年之久。记者还发现,如此的造价案例不在少数。
另外一张20万的股金收据,签署的时间是1998年8月20日,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发票上显示的年份分明是1999年。另外,林国平的3.5万元的股金发票,发票印制入库时间同样为2007年7月24日,但发票签署的时间却是2003年2月25日。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刘华桥在一审立案后突击开具的股金发票,目的便是为了伪造证据,掩盖骗局。
虚假营销 “好土”鸡蛋以假乱真
记者在安陆实地调查发现,由于神丹公司出售的“健康、绿色”蛋品其实也暗含了诸多风险。
据安陆当地蛋鸡养殖人士向记者介绍,神丹公司的鸡蛋大多为农大3号。农大3号,全称是“农大褐3号”矮小型蛋鸡。它是中国农业大学动物科技学院用纯合矮小型公鸡与慢羽普通型母鸡杂交推出的配套系,商品代生产性能高。神丹蛋品的主要来源有两种:一为下属的蛋鸡场自己生产,另外则是向当地大型养殖户收购。
“神丹发展到如今体量,应该更多地考虑通过规模化养殖来解决自身的蛋品不足的问题。向第三方收购蛋品,很难从源头上控制 食品安全。”据业内人士不由得担心道。
10月12日、13日,记者曾以匿名身份,前往当地暗访多个神丹公司的合作养殖户。蛋鸡养殖规模在2万只至4万只,大小不等。记者暗访的多个养鸡场,均是低矮的平房,湿漉漉地,永远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异味,蜘蛛网密布低矮的平房内,令人感到窒息。外人进出如常,没有任何的防疫措施。而更让人感到担心的是,记者在鸡场门口发现了大量的兽药废弃包装,诸如呼必清和卵舒康等等,散落一地。前者为动物专用抗生素,用于禽传染性鼻炎等,后者适用初产蛋鸡的猝死症、腹泻、笼养蛋鸡疲劳症等。而多个养殖户对此却根本不以为意,“鸡吃点药,很正常的。再说了,神丹方面对这个也不进行检查。”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蛋鸡养殖大户向记者抱怨说,他与神丹公司合作已逾十年。合作方式是“饲料换鸡蛋”。“神丹公司一顿饲料换我8000—9000个鸡蛋。但是,神丹提供的饲料杂粕多,豆粕少。我和他们在去年终止了合作。”
另据记者**发现,神丹公司在“好土”鸡蛋的营销中存在有意误导消费者的嫌疑。神丹“好土”鸡蛋并非是土鸡蛋。真实情况为,“好土”是神丹公司所申请的商标而已。在产品包装上虽有“鲜鸡蛋”三字标识,但是字体*小。
中国商标网查询到的信息显示,“好土”商标注册号/申请号为3556896。为神丹公司在2003年5月15日申请,专用权期限为2004年10月21日至2014年10月20日。记者在中百仓储超市对比发现,尽管神丹的“好土”鸡蛋并非真正土鸡蛋,但其价格却比其他品牌的土鸡蛋更为高昂。“好土”鸡蛋12枚装,售价为19.6元,而同是12枚装的八峰放养土鸡蛋售价为15元,鱼米香土鸡蛋15.8元。
记者同样暗访神丹公司内部负责销售的工作人员。他甚至在与记者交谈时毫不忌讳:“其实,你也知道,现在市面上卖的鸡蛋基本上很少土鸡蛋。我们的鲜鸡蛋、土鸡蛋,品种都是农大3号,都是笼养的,没什么分别。”
“现在市面上售卖的土鸡蛋绝大部分都名不副实。土鸡蛋要求满足两个条件,一是采取散养的方式,另外,需要青饲料饲养。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所谓土鸡蛋,就是外表类似土鸡蛋,呈粉红色,像海赛克斯粉、京粉、农大3号等。”卓创资讯鸡蛋分析师李霞如是向记者说道。
[记者手记]神丹的野蛮生长标本
本报记者 彭岩锋
唯成功论者会说:“成功者是不被指责的。”若以此标准衡量,神丹公司和它的掌舵人刘华桥,让人赞赏。
15年前,公司完成改制。刘华桥独具慧眼,将眼光瞄准了蛋品加工领域。经过10年耕耘,神丹公司从2009年起连续四年在全国蛋品市场领域做到龙头老大的地位,其销售额也不断创造新高,并计划在2015年将销售额提至30亿元,同时潜心筹划上市。在唯成功者眼中,刘华桥和神丹公司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
但在另一方面,神丹的繁荣成功背后,其企业责任和道德却完全经不起丝毫的考验,满布暗疮。
目前有诸多证据显示,在这起并不算太复杂的股权纠纷中,神丹公司存在虚报注册资本、提交虚假材料以及隐瞒真实股东人数等等问题,刘华桥本人也存在刻意的造假嫌疑,为了一己私利,甚至在原始股东不在场的情况之下,伪造签名,私自转走他人股份。而若是回溯至1997年企业改制时,当地官员亲属甚至能够堂而皇之地入股神丹。
神丹号称年生产、销售各类蛋品数亿枚,是中国目前品种*全、销售*广的禽蛋研发加工基地,并信誓旦旦地称以“服务农民,健康人民”为宗旨。
可是,令人感到寒心的是其食品质量安全却也多次触底“红线”。其中,*惹人注意的便是2006年那次尽人皆知的“苏丹红”事件。当年,北京等地均发现含苏丹红成分的神丹牌好土鸡蛋。而在事后,神丹公司面对汹涌民意,也从未有过一句诚心道歉,让人顿感寒心。
成功者,自有坚强生存素质。而若罔顾企业道德和责任,只存嗜血杀性,也只徒增一掘金机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