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涨的猪价与爆发的猪瘟是农村向城市的又一次发难。简单的补助不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问题,就是补贴过高,一哄而上,造成新一场“猪贱伤农”的轮回,用城市思维解决农村问题,受到质疑
养猪户李蜻不想要补贴
尽管财政部宣布将建立母猪保险与补贴政策的消息已近一月,但除了自家的母猪下崽,李蜻还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这两头下崽的“大约克”良种母猪是她5年前以每头2000块的价格从北京顺义买来的,因为母猪金贵,运回秦皇岛时李蜻还特意雇了辆空调车。但几年来这两头母猪并没让她省心:“大约克”产崽量低,饲养成本高。受困于多年低迷的猪肉价格,李蜻本打算今年将它们卖掉,专心饲养另外的8头普通母猪。而她所在的河北省秦皇岛抚宁县的千人小村,在经历了去年秋天的那场猪瘟之后,母猪只剩下30头。
补贴之忧
“听说国家要补贴养猪户了,可我并不想要。”李蜻语出惊人。作为一个从业20年的养猪户,这个来自*底层的判断自有道理:此次计划建立的母猪饲养补贴制度,是依据参保母猪数量,按每头每年50元的标准对母猪饲养户给予补贴。依此政策李蜻家的10头母猪每年能得到500元的补贴。
“补贴不一定是好事,因为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冲着补贴开始养母猪。母猪多了,猪价不就又下来了么?”李蜻说。这并不是简单的既得利益至上立场,因为她承受了长达十年的低价,也坦言不认可目前的高位猪价。“虽然说猪价涨了。但养猪人的积*性并不是很高。”造成积*性不高的直接原因是小猪价格的超高:接近700块钱一头。这个每天还在干农活的老大娘担心价格一旦跌下来会再次一蹶不振。“如果赶上去年那样猪价低又走高热的情况,50块钱的补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而碰上今年这样的猪价,补贴很可能又是大家疯养母猪的开始。”
猪价跌到谷底的可能性的确存在。由于国内生猪养殖65%处于散养状态,独门独户的养殖行为缺乏宏观管理,补贴政策的实施在缺乏细致的调控背景下,*可能引导出一窝蜂的态势。当猪肉再次供大于求时,养猪户们又将面临着宰杀母猪的无奈和“猪贱伤农”的轮回。所以补贴的红头文件很可能只能起到了航标灯的效果,而达不到指挥棒的作用。这显然并非补贴政策的本意。
“听说国家要补贴我们养猪的,我不是喜而是忧。这让人想到2005年的补贴。”河北省唐山市迁西县的王力强叹着气。他回忆说2005年县里出台了给养猪户补贴的政策,内容是养殖肥猪规模达到1000头以上的每只补贴50元,养殖母猪达到50头以上的每只补贴300元。因为符合母猪养殖补助标准,那年他顺利的拿到了钱。但一年后发生的事让他很困惑:“2005年我县发展养猪,2006年就改养羊了。”这一年王力强没有拿到补贴。“不知今年发展啥?”他说。
但更多的养猪户对于补贴一事闻所未闻并充满渴望。“我养猪9年了,年出栏1000多头,还从来没听说有什么补贴。”秦皇岛养猪户李伟有点茫然。而很多人对于补贴的趋之若鹜来源于去年的惨痛经历。“去年走了高热,30多头母猪没了,几百头肥猪便宜卖了,亏了20多万,想起来就心疼。”湖南省益阳市沅江县的养猪户何勇语言焦灼。
猪瘟焦灼
现在这股焦灼的气氛已经从农村传染到了城市。
“我不吃猪肉,因为现在的猪有蓝耳病。”正在过暑假的三年级学生沈昕能准确的说出“蓝耳”这个名词并语气坚决。在郝穴这个长江边的湖北小镇上,人人谈“猪”色变。而45公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很多人也开始有了禁食猪肉的默契。“卖猪的人没少,但卖的肉少了1/3.”每天下班都会去当地菜市场买菜的王作玉说,“6月初**次听说猪有蓝耳病的时候,我赶紧把锅里还在炖的排骨捞出来扔了。”200公里外,宜昌人也不怎么吃猪肉了。但湖北城市化程度*高的武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类似的反应,虽然农业部7月14号已经发出了紧急通知,通报了长江流域猪蓝耳疫情爆发的情况。
“有人把已经埋在地里的病猪挖出来拿到市场上去卖。”湖北省荆州市岑河镇荆农村张姓村民的说法令人吃惊。但更令人胆战心惊的事实还是发生在去年。
“我都不让我们家小孩买香肠。”李蜻说。去年秋天她所在的村走了高热病,“猪越治死得越快”,无奈之下她听从了兽医的劝说,得了高热的猪就卖掉。收猪人连五六十斤的小猪都要,一头猪顶多也就给10多块钱。李蜻后来听收猪人说这些猪肉一般都拿去灌香肠了,“也有耿直的人,病猪宁愿埋了也不卖。”而李家的现实情况是:猪肉连年低价,还要供两个儿子上学,她本人也是10几年没有添置一件新衣服。
“高热病无法治疗论”在其他地域也有市场。去年8月河南省荥阳市广武镇发生高热病,当地养猪户苏二乾即是见证人。“我这里有专家来开会,会上说如果发生了高热病就把猪卖了,结果开过会第2天卖猪的很多。”苏感到很痛心,他说他找到了治疗高热的有效办法,已经治好了400头母猪。同时他也感叹今年的猪就是用药喂出来的。“高热病传染得厉害,饲料里面加的都是药。”不过苏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出栏前停药16天的要求,“要不然猪肉里面有药物残留,对人的身体不好。”
“高热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去尝试。”苏二乾说。*近他准备给自己的猪打蓝耳疫苗,于是买了一头感染了蓝耳的猪来做注射试验,疫苗的价格是1毫升1块钱。但有的养猪户说他们当地的疫苗注射是1头猪花7块钱。事实上养猪户都不愿意让人知道当地的猪出现了疾病,因为收猪人会趁机压价,这样本来没病的猪也卖不出好价钱。
风险考验
飞涨的猪价与爆发的猪瘟是农村向城市的又一次发难。
农村的面貌自改革开放之后已越来越模糊于城市的高楼大厦面前。猪肉与猪瘟的议题已发展至难以说明的程度才空降进入公众视野,在此前的漫长嬗变过程中,很少有人知道其中的风险,事实上形成了城市与农村的间隔局面。而当一系列的后果浮出水面时,人们又不得不去承受这个间隔所带来的问题。
用城市思维解决农村问题是危险的。比如简单的补助;用农村思维来解决城市问题同样是徒劳的,比如阻碍信息传播。而我国农业风险积聚迅速并且高度集中,仅靠农业部门自己已难以控制和承担,必须利用社会化的农业保险来加以补偿,规避农业风险*有效的手段就是农业保险。
李蜻家在多了15头小猪崽的同时,也砍倒了200棵已进入盛产期的桃树。这些树都是李蜻亲手放倒的。虽然当地素有种植桃树的传统,但她的桃却怎么也卖不起价:今年的价格是1毛钱1斤,比去年就多几分钱,以这样的价钱卖出去就是赔本的买卖。李蜻索性让烂桃铺了一地。在这个半丘陵的小村,每年都有人放倒桃树,她说只要大家差不多都放倒了,第二年桃的价钱准能卖得好。
在“砍”与“种”之间,新一场“桃贱伤农”的轮回又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