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自留地,在生产一队姚家埠旁边,直线相距家里只要五百米,走曲折的田塍要六百米以外。那里已经靠近海塘,隔着海塘的一条河被老百姓称为西塘河湖。
这是一片沙性土,又称为夜潮地,这种地,白天被太阳晒得发白,一到夜晚会还潮湿润,适宜种旱地作物。在计划经济时代,
原来种的本地棉,书本上称为印度棉,已经没有人种了,因为本地棉纤维短,纺纱差,请胖花师傅弹成棉花胎,盖上几次就无柔软感了。152 0173 3840年,开始有计划引进美洲岱字棉试种,到1958年基本替代了本地棉。
上世纪从60年代到70年代,又相继引进几个新品种,几经改良培养出抗病毒、产量高的棉种,所以品种上统称美洲棉。在分类上,种植在新疆的是长绒棉,种植在长江流域的大多是细绒棉。因为棉花引进于美洲,所以,当地农民叫洋花也是对的,种在我们自留地上的也是洋棉花。
大概在一分自留地上,我家也种上了棉花。棉花地的沟畦四周,嵌上一圈五月白(大豆名称),或者种上一圈芝麻苗。有的人家在棉花地里种上几株黄金瓜苗,这样,棉花蓬长高了别人也看不到。
自留地离家远,施肥就成了耗力气的活。从屋旁的茅厕里,撂一担160多斤重的人粪料,挑在肩上走一里多狭窄田塍路,需要不停地盘肩(把扁担从左肩换 到右肩),从开始的轻松,到后来的越来越沉重,上气勿接下气挑到地头。挑担赶路还是山里人有技巧,翻山越岭,一手扶担,一手拿着一根上有丫、下套铁圈的木 棍,这根木棍叫铁头朶柱,用铁头朶柱叉压在另一只肩上,两只肩膀同时受力,如果实在吃不消了,朶柱脚落地,担子放在朶柱叉上,站着休息缓缓力气,然后再挑 担前行。但是,平原水乡的人没有这个挑担技巧。
有一次我下午出畈,去生产队棉地削草。我顺便挑一担粪料去自留地施肥,刚刚挑出门口过竹园下田塍时,碰到隔壁四德哥,大概他中午喝了老酒,有点兴奋 地说:“松盛我帮侬挑,气力总是我大些,挑担侬勿内行,侬把锄头背好。”我歇下担子,他挑上了担,嘴里还哼起跑了调的语录歌。过了大沟石板,上了大田塍, 四德哥脚步加快,扁担两头上下发软,发出咯吱咯吱声。突然“嘭啷宕”一声响,扁担头滑出,两只粪桶跌进大沟,粪水泻入大沟里。四德“啊哟”一声,跳下沟里 扶起两只粪桶。幸亏沟浅,粪桶未破,而流在沟底的粪水,用粪捞(勺)刮不起,只见四德哥二话不说,一边用双手把流淌着的粪水捧进粪捞,一边叫我把粪捞中的 粪水倒进粪桶里。他还不停地自言自语道:“吃酒误事,闯祸哉!实在难为情。”我说不要紧的,他还是不停地用手一次次地捧着粪水说:“介好个料,一担要七角 洋钿来。”
终于捞到了半担料,四徳哥去河里洗澡了。我赶紧挑着半担粪料到自留地里浇灌。这个场景,离现在大概有50年了,但我仍记忆犹新。那不顾一切用手捞粪的场景,虽然臭气熏天,却也是弥足珍贵的纪念。
自留地,这个曾经是农家重要经济来源的小天地,如今也成了过去,但它也是农业发展的缩影,是几代农民艰辛劳作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