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50余鞋企老板下河游泳 欲给政府治污施压

百检网 2022-02-11
[导读] 2013年,“悬赏请环保局长下河游泳”事件之后,仙降的胶鞋厂老板背上了工业污染环境的“罪名”。舆论认为,他们既是当地制鞋经济的***,也与环境的恶化难逃关系。如今,众人眼中的“污染者”竟然要以下河冬泳的形式来“推动治污”

仙降镇的一条河边,两位女性用河水清洁衣物。 汲东野摄

2月17日上午,叶凯在家乡的“母亲河”中游完全程300米,觉得还不过瘾,又一头扎入水中,向起点游去。

这是浙江省瑞安市仙降街道(原为仙降镇,2011年撤销仙降镇,设仙降街道),这条河流被称为东河。上岸后,这位“80后”胶鞋厂老板难掩心中的喜悦。

“这条河里的水比想象中好很多,我不小心喝了两口,也完全没有味道。闻起来也没有异味。”事后,叶凯对法治周末记者回忆说。

作为浙江省瑞安市冬泳协会江南分会(下称冬泳协会)的会员之一,叶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其他会员们的一次冬泳,会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2月17日上午10点半,冬泳协会在瑞安的东河举办了一次冬泳活动。会员多是土生土长的仙降人,也几乎都是当地的胶鞋厂老板。这是冬泳协会在今年1月2日成立后,举办的**场活动。

在闻讯赶来的记者眼中,“胶鞋厂老板集体下河”很可能是一条不错的新闻线索——众人眼中的“污染者”竟然要以下河的形式“推动治污”,尤其是在水污染问题倍受关注的今天。

很快,相关的新闻就以令会员们惊讶的速度传播开来。一些会员也成为了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

寻找家乡的“天然泳池”

2月22日,法治周末记者来到仙降东河边,发现水面整体看来还比较清洁。不过,靠近岸边的地方和一些角落处,仍有薄薄的油污漂浮,水质透明度并不高。

据冬泳协会的一些会员介绍,东河治污工程已于2012年完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敢下去游泳”。

尽管如此,在下河冬泳之前,这些鞋厂老板们依旧忐忑。“在我们真正下水之前,没有人知道河水的水质究竟如何。我们在东河办活动,也是下了一番决心的。”冬泳协会常务副会长林孝东如实说。

他介绍:“考虑到天太冷,可能会有部分年纪大一些的队员体力不支。所以,我们计划从下水的地方游到终点,大约300米。”但是,包括叶凯在内的一些队员下水后觉得水质不错,就游了一个来回。

“河水比较深,脚碰不到河底的淤泥。”同为胶鞋厂老板的冬泳协会会员伍长松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游完后,大家也没有感觉到身体不适。

虽然这次与东河河水的“亲密接触”还算满意,但林孝东认为,东河还不能成为自己和朋友们长期游泳的地点。“我们肯定还是会选择水质好的地方。”他说。

过去,为了享受更好的“天然泳池”,林孝东经常去邻县的平阳水库游泳。每次开车前往,来回需要花费两个小时。

“现在,大家都有钱了,对生活、健康、环境的要求就高了。没有身体,有多少钱都是空的。”冬泳协会副秘书长林光满称,自己和周围的朋友都希望能在家乡找到适合游泳的天然水域。

“给政府部门一些压力”

在一些人看来,林孝东等人的这次冬泳其实是“作秀”。

对此,林孝东强调会员们“就是想在家乡找一条比较干净,可以游泳的河流”。据他所说,这个决定是在一次聚餐时决定的。

林孝东认为,要在家乡的河流中集体游泳,意味着可能带来两方面影响:一是,“给政府部门一些压力”,促进他们对治水、环保的重视,而不是“治理好几年之后,过几年又放任自流,让河水继续变坏”;二是,让村民和外来务工人员不再随手往河里扔垃圾、排污。在他看来,这两方面可能带来的影响,也是此次冬泳的深意所在。

“搞好环境,不是靠一个部门,而是要全社会所有人的参与和努力。”林孝东说。

身为冬泳协会秘书长的伍长松则表示,这种特别的冬泳活动“计划每年都搞一次”。

事实上,在“温州50多位老板下河游泳”的新闻出现之前,仙降的河流早得到过舆论的广泛关注。

2013年2月16日——正好距离此次冬泳事件一年前,浙江省瑞安市仙降金光村人金增敏发微博,“悬赏20万”请环保局长下到“金光河”游泳。当时,金增敏是杭州一家公司的负责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事件引起多地“请环保局长下河游泳的”的浪潮。

在金增敏的“悬赏”微博中,配有“金光河”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这条河流的河水并不深,很窄,河面几乎被一次性餐具、破旧灯笼、边角料等垃圾覆盖。

也是在此次“悬赏”风波后,浙江省委、省政府作出“五水共治(即治污水、防洪水、排涝水、保供水、抓节水)”的决策,掀起新一轮的治水风暴。

“罪名”归谁

2月22日,法治周末记者在当地村民的指引下,来到这条曾倍受关注的“金光河”边。事实上,所谓的“金光河”名叫金家堡河,起点上河,终点金光村,全程156 0190 2607米。

记者看到,尽管金家堡河仍然不算清澈,但河面已经几近明亮,看不见黑泥。近处,并没有明显的油污和漂浮物。只有在远处河面区域仍有些许污染物附着在水面上。站在桥面上的记者,也并未闻到明显异味。

据当地人介绍,和原来的“黑臭河、垃圾河”一同消失的,还有河道两岸的违法建筑。不过,路边用于做鞋的边角碎料仍然堆积在那里,隐隐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这些在仙降几乎随处可见的边角碎料来自胶鞋厂。由于当地的产业形式较为粗放,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的制鞋边角废料。

作为全国有名的胶鞋基地,仙降有2000多家企业,以生产胶鞋、箱包为主。也正是众多的胶鞋厂,为仙降吸引来众多的外来务工人员。

有数据显示,2013年,仙降本地居民4万多人,外来人口却达8万人左右。

仙降的外来务工人员大多租住在本地村民的老房子里,以四川、云南、贵州、山西等地人居多。

采访路上,出租车司机刘春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现在这个时候,大部分回家过年的外来务工人员都返回仙降了,他指着一些周围较脏乱的老房子说,很多外来务工人员就住在那里。

在这些老房子的外面,用竹竿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衣物,与街对面新起的鞋厂楼房相互映衬,展现着这个财富急速增长却不均衡的地区现状。

在林孝东看来,造成仙降污染的,主要是外来务工人员,因为他们并不在意环境质量。

“我们这里进行环境治理,要求把垃圾放在固定的地方,会有清运人员定时清扫。但是,一些外来务工人员并不会执行。他们可能还是会把产生的垃圾,用袋子装一下,直接扔下楼。我们也无法判断这是谁扔的。他们都不会承认。”林孝东说。

在林孝东看来,现在村民和工人的环保意识仍不够,但是要改变人的观念也需要一个过程。“如果你现在制止他们破坏环境的行为,他们会觉得,你管得了我那么多!”

一些胶鞋厂负责人解释,自己的工厂遵守了当地环境治理的相关规定——工厂产生的胶鞋边角废料大都会堆放在路边固定的地方,以便环卫人员清理。

仙降街道办事处分管农业和水利的副主任陈学仕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目前,仙降地区的人口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该地的承载量。环保部门对仙降的河水做过鉴定,河水中没有化学、重金属等危险品的污染。河水的污染主要来源于生活垃圾、鞋厂生产的固体边角料以及外来人口的违章垃圾排放。

“当地的胶鞋厂,只是用河水冷却‘胶’,并不会对水造成化学污染。”陈学仕说。

2013年,“悬赏请环保局长下河游泳”事件之后,仙降的胶鞋厂老板背上了工业污染环境的“罪名”。在陈学仕看来,这个“罪名”实在是有些冤枉。

“捐款”治水

不过,在不少胶鞋厂老板看来,仙降被污染的事实,和自己的企业也存在着难以割裂的联系——如果不是有那么多胶鞋厂,不会产生如此多的边角废料,更无法吸引那些外来务工人员。

据林孝东和几位当地胶鞋厂老板介绍,村委会确定了河流治污方案,对需要的资金进行统筹之后,会召集村里的企业家自愿捐款。“大家会到村里说个数……捐款数额从几千元到几十万元不等,捐多少都可以,一般赚得多的可能会捐的多些。”

对于这些钱如何使用,谁来监管等问题,胶鞋厂老板们大都表示自己信任村里。

据媒体报道,除了仙降,近一年来,浙江省多地都出现过捐款治污的现象,在台州、丽水、义乌等地,为了保障“五水共治”的资金,公务员和商人成了被募捐的两大主要人群。今年1月,浙江省台州市还卷入“红头文件强捐”风波。

但在一些人看来,缺钱,却并不是浙江治水的*大难题。

浙江省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许建平认为,浙江省已经将“治污”的口号喊了十几年,但实际治污效果不甚理想。

“浙江治水不在于钱,不是看口号喊得好不好听,*后成效如何,还是要看具体如何做,要看领导是不是真的重视。”许建平说。

一年前,“能游泳”的标准,就像在温州各县、区的政府,挂起了一块无形的治水倒计时牌。仙降街道压力更甚。

“金光河”污染被曝光后,仙降街道清理了总长550米的河面,打捞出8000余吨的垃圾,拆除了上万平方米的违章建筑,对河道进行清淤、拓宽,修缮堤岸、绿化带等,并在沿岸安装了污水管道,配备了两个生态净化池。

但即便如此,仙降的河水却仍旧难回多年前的清澈面貌。

清澈河水只在记忆中

在45岁的林孝东的记忆里,小时候的河水是直接被用作生活用水的。“每天早上,奶奶都会起得很早,去河边用脸盘把水里的漂浮物撇一撇,直接把水接回家里来用。喝水、洗脸、洗衣服用的都是河水。”1986年左右,林光满还常在东河中游泳。

上世纪70年代,温州仙降镇各村主要发展农业生产,主要是种植水稻。

“那时候……环境和生态都很好。我们都会在河里捉鱼虾。”林孝东说。

到了上世纪80年代,仙降制鞋业开始起步。林光满记得,1983年开始,村里有的家庭开始手工做鞋。但是,那时候卖鞋还远没有形成市场,做鞋的也是以家庭作坊为主,一年只能做几十双鞋,质量也并无保障,做好的鞋都要挑到外地去卖。

“80后”鞋厂老板叶凯小时候赶上了清澈河水的*后时期。“我记得,小时候,阴沟里的水都还是清的,更别说河里的了。”

上世纪90年代,仙降地区的鞋业企业式发展,由手工作坊变成流水线式的生产,越来越多的外来务工人员进村打工,环境悄然变化。

“钱多起来的时候,就是环境变坏的时候。”伍长松说。他记得,当地环境*坏的时候,河里飘满了垃圾,又黑又臭。

陈学仕记得有首民谣形容得贴切:“上世纪70年代的水可以淘米洗菜,80年代的水可以洗衣灌溉,90年代的水鱼虾拒在,21世纪的水人人受害。”

采访中,法治周末记者走访了仙降街道制鞋工业集中的几个村子,翁垟村、金光村、林光村等均呈现相似的景象。

路边的门面楼高低不平,颜色各异,“××鞋业”的名字在路边各自展开。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过完年,街道各种招工、广告推销的红色条幅有不少,让本来拥挤、凌乱的街道看起来更乱了。

村里不缺车辆。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载着材料的小货车、面包车、私家车、大货车。路并不宽敞,车辆行驶难走直线。路边还有行人穿着套装冬季睡衣自在地行走。

阴影仍未散去

在仙降街道,去年全街道的固体垃圾清运花费就超过1000万元。全街道共有40多个村,其中人口*集中的8个村的保洁,由保洁公司承包完成,每年需要花费500万元。

街道办事处陈学仕副主任总结,在过去的一年里,仙降街道的清理治理工作的大力开展,主要有赖于“领导的重视、部门的配合以及全民的参与”。

据他介绍,河流的综合治理主要分为3步:

**步,拆除违规建筑。城建部门大力拆除违章建筑,比如拆除合并的违章居民房、不结实的房子、未经审批在岸边规定范围内不能建设的房子。去年一年共拆除违章建筑两万多平方米。另外国土部门审批通过了共30亩地,用于建设民工宿舍,完成建设后,一部分民工就可以搬到那里。

第二步,河流治污,打捞垃圾及漂浮物,截住污染源。为此,仙降街道每年出60万元对街道河面的漂浮物进行打捞,进行河面保洁。

第三步,进行河道的清淤和疏浚,加深加宽。与此同时,河岸的硬化、河边的绿化、以及河岸路灯的量化工作也在进行。金光河就是一个例子,河边用石头加固,河岸筑起了栏杆,防止泥土流失、淤堵河道。

除此之外,记者在仙降街道路边还看见了一些“沉淀池”。

瑞安市政府计划在全市建设“污水处理厂”,将周围片区的污水截污纳管,处理达标后再排放出来。这样就可以有效的控制生活污水随意排放致使水源被污染。该项目仍在建设中,听说年底完工,陈学仕介绍说。

眼下,家乡的河水水质在逐渐地好转,冬泳协会的会员们也乐观地期待着东河可以成为长期冬泳的“基地”,但他们并不完全放心。今年在选择冬泳地点的时候,他们“不敢”在“金光河”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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