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那天,微信朋友圈有着对谷雨的各种渲染,我抬头西望,朝着家乡的方向,仿佛看到了蓝天上飘着的白云,听到了乡音般的布谷声声。
我的家乡是鲁中平原上的一个村庄。多年前,我还是个小村姑的时候,家乡是远近闻名的产棉区。
大约从谷雨那天开始,乡亲们就要为种
依稀记得大人们殷勤地侍弄种子的情形:大约在播种前半月,村里的女人会选择一个晴好的天气晒种子。那时,守着种子的女人会坐在阴凉里,边做针线活儿边聊天。当种子晒到一定程度,人们会把种子转移到靠近水的地方,拿出自家的铝盆、瓦盆,把种子浸在水里。种子入土前的*后一道工序是用药拌。当家家户户拌药的时候,那个不大的村子里,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药水的气味。我不知道那药的作用,问奶奶,奶奶使着一贯开玩笑的语气说:“怕你偷吃种子。”我当真地问:“种子可以吃吗?”奶奶边拣着麦子里的沙粒边头也不抬地说:“当然能吃啊,生活困难的时候,有人碾碎了蒸窝头吃。咱们有时吃的
种棉花是个累人的活儿。种子下地之后,乡亲们会覆上大片的塑料薄膜。待到芽儿破土,乡亲们会把芽儿上方的薄膜捅个小窟窿,那芽儿几天的时间就从小窟窿里钻出来,开始是豆粒大的一点绿,不几天,那绿就覆盖了地面。从种子发芽开始,为了保护种子免受腻虫的侵袭,乡亲们开始一遍一遍地喷药。喷药是一个很累人的过程:那么热的天,身后背一个喷雾器,喷雾器里装满了混合着药剂的水。我没有背过装满水的喷雾器,但估计分量不轻。喷雾器一开,药味儿扑鼻而来。我多次听说有的乡亲在喷药的时候晕倒,不知是药物中毒还是天热中暑。
以我当时的年纪,根本体会不了乡亲的苦楚。相反,从我十岁那年开始,春节一过,我便开始盼着乡亲们侍弄棉花种子。
麦收时节,一株一株的棉花秆儿长得粗粗壮壮,白的粉的花次第开放,引得蝶飞蜂舞,田野里一片热闹。落花之后,小小的棉桃赚足了乡亲的眼球,因为那小小的棉桃里盛着满满的希望。待到棉桃长大“张开嘴”的时候,雪团似的棉花点缀在绿叶间,又是一番景象。
那年,一个艳阳高照的秋日,我和姐姐去地里摘棉花。当姐姐去地头喝水的时候,我感到背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了一下。我惊讶地回过头,只见缀满棉桃的棉枝随风摇摆,哪有人的影子?我回过头,又开始摘棉花,后背又被重重地击了一下。我近乎恼怒地再次回过头,看到了一个男孩子写满阳光的笑脸,是军的笑脸。那个年代、那个村庄,男孩和女孩是互不理睬的。看到他,我迅速回头。他笑着喊了一声我的名字,问我:“听过《咕咚的故事》吗?”我摇了摇头。他说,“我给你讲吧。”
我从小喜欢听故事,这在我们那个村子里是出名的。先是缠着奶奶讲她看过的戏,又缠着来我家串门的奶奶们讲她们的见闻。等奶奶们肚子里的东西掏得差不多了,我开始缠着在城里供销社上班的二爷讲故事。二爷喜欢看书,他的故事,总也讲不完。
因为故事的诱惑,我放慢了摘棉花的速度,等军赶上我给我讲故事。
在故乡辽阔的天地间,在飘着白云的蓝天下,我和军边摘着雪白的棉花边谈笑风生。《咕咚的故事》《屋漏》等,他的故事常常把我逗得笑到前仰后合。讲完了书上的故事,他还指着飘动的变幻的云彩讲起了天上的故事……
骄阳当空,因为他的存在我感觉不到秋老虎的厉害。在酷暑下,我们的笑声传出很远。偶尔,他还会找到一些野生的果子给我吃。
那个时候,我感受不到劳动的艰辛。我双手愉悦地采摘着一团团雪白的棉花,双耳听着男孩所讲的引人入胜的故事,内心一会儿柔软得像摘在手里的那团棉花,一会儿轻盈得像天边的那朵白云。
我小小的心里存着一个疑惑:他的故事怎么那么多?
后来,那个男孩成了村子几十年来的**个大学生。他走后,我也因为求学的原因离开了我的村庄。
前几年,偶然和母亲谈起村里的棉花产量,母亲告诉我,村里种植棉花的人越来越少。我惊问母亲原因,母亲轻描淡写地说:“种棉花太累人,收入也不好。”
后来的日子,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片的棉花田。我因此更加神往那曾经的蓝天白云,曾经雪白的棉花,曾经野生的果子,曾经的那颗青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