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公共卫生革命的*伟大成就之一,便是让传染病在世界上大部分地区不再对人类生命健康构成重大威胁,然而人类同传染病的斗争远未结束。肺结核、流感、疟疾、黄热病等等,'重治疗、轻预防',使得顽固的传染病在今天无法得以根除。而新发传染病则是更加严峻的挑战。
去欧洲的一些城市观光,与许多辉煌建筑共同被保留下来的中世纪遗产之一,便是矗立在市中心的一根金色立柱。立柱上慈悲的圣母像头顶金色的光环,纪念人们战胜曾经笼罩欧洲的阴霾--黑死病。
"黑死病"便是鼠疫,但后者的名字听起来,远不如前者来得那么令人印象深刻。黑死病并不仅仅因为患者晚期皮下出血导致尸体的颜色变黑,更因为给欧洲带来的魔鬼般的黑色阴影和恐惧。凭借中世纪时期留下的版画,我们可以看到鼠疫患者发病那**,水泡和疖子出现在浑身上下,慢慢变成鹅蛋般大小。他们非常虚弱,只能倚靠在床上,*多三天,又一个孤魂升入了天国。城里的街道边,到处是身上长满恶疮、黑斑的死尸,因为死亡人数过多,棺材成为了紧俏货,很多人被迫陈尸街旁。侥幸活下来的人也一个个蒙着黑纱,仓皇逃离城市,但也无法摆脱魔爪,疫区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过去两千年里,三场大规模的鼠疫改变了人类历史与文明发展的轨迹。六世纪的查士丁尼瘟疫,源自中东的鼠疫在公元541年席卷地中海世界,持续近六十年,劳动力和兵力的锐减,使中兴的东罗马帝国逐渐走向衰落,地中海贸易一蹶不振。1348年开始大规模席卷欧洲的鼠疫中,大约7500万人死亡,几乎三分之一的欧洲人被这场瘟疫夺去了生命,在部分城市甚至达到了三分之二或更多,英法百年战争也因为鼠疫暴发而被迫暂停。同样的疾病反复侵袭欧洲,较晚的几次大流行发生在十七到十八世纪,蔓延了三十个国家,包括1629年到1631年的意大利瘟疫、1665年到1666年的伦敦大瘟疫、1679年的维也纳大瘟疫、1720年到1722年的马赛大瘟疫以及1771年的莫斯科瘟疫,其间的严重程度各不相同。直到十八世纪末,这场瘟疫才在欧洲悄悄退去。第三次鼠疫大流行,始于1894年中国华南地区,从香港波及全世界各大洲六十多个国家,一直持续到1959年。疫情多分布在沿海城市及附近人口稠密的居民区,传播速度之快、波及地区之广,更甚前两次。
中世纪时,一些欧洲人把鼠疫的暴发,归因于空气中某种神秘的物质,许多无辜者被控传播鼠疫而被惊恐的民众处死。基督教徒则认为它是上帝对人类罪恶的惩罚,教徒用自我鞭打的方式为人类赎罪,嘴里念叨着:"我有罪",以达到驱逐瘟疫的目的。谜底一直到1894年才揭晓--这种人畜共通的传染病,主要的媒介并非老鼠本身,而是宿主身上毫不起眼的跳蚤。但无论原因何在,鼠疫引发了欧洲长达数个世纪的讨论,对这场瘟疫得以迅速蔓延加以反思。
**在于,鼠疫随着贸易和战争的路线一路西扩。法国学者瓦加斯在着作中描绘了黑死病随着成吉思汗领导的蒙古军队一路向西,老鼠爬上帆船,藏进货舱,向欧洲大陆驶去。当货船在西西里岛登陆时,难以阻挡的幽灵也顺着缆绳爬到岸上,热那亚、威尼斯,这些通商港口都成为瘟疫袭击的对象。黑死病又随着商船去到法国、德国、英国,人员与货物的频繁流通是传染病*天然的温床。在瘟疫面前,只有加强隔离才可有效控制。
更有价值的莫过于,**次公共卫生革命在与鼠疫的斗争中悄然诞生。十四世纪的欧洲城市不仅拥挤,而且卫生条件十分简陋。无论是伦敦、巴黎还是罗马,城市没有下水道,散发着恶臭的生活污水恣意横流,老鼠和很多宠物一起穿梭在人群中。巴黎市民中的半数从未洗过澡,即使国王平均每年也只有两次。城市密集的居住环境中,垃圾堆积,脏空气也流动缓慢。当时对瘟疫死者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草草地掩埋而非火化。
但是从十八世纪开始,欧洲各国积*加强基础卫生设施的建设,修建下水道并对排污系统加以完善,提供清洁的水源,把卫生条件较差的棚户推倒重建,重视对垃圾的处理,黑死病终于让人们养成了卫生习惯,让城市变得更加清洁。伦敦的下水道便是这场卫生革命的见证人。法国历史学家、年鉴学派的开山鼻祖布罗代尔在其所着的《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一书中提到:鼠疫*终从欧洲退去,根本原因在十六至十八世纪历次城市大火后,原有的木屋被石头房屋所替代,室内卫生和个人卫生有所改善,家畜远离住宅,从而使跳蚤失去了繁殖的条件。
**次公共卫生革命的*伟大成就之一,便是让传染病在世界上大部分地区不再对人类生命健康构成重大威胁,然而人类同传染病的斗争远未结束。肺结核、流感、疟疾、黄热病等等,"重治疗、轻预防",使得顽固的传染病在今天无法得以根除。而新发传染病则是更加严峻的挑战,由于环境改变诱导病原微生物的改变和进化,对公共健康依然形成*大危害。
法国作家加缪在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鼠疫》中警告说:"鼠疫杆菌永远不死不灭,它能沉睡在家具和衣服中历时几十年,它能在房间、地窖、皮箱、手帕和废纸堆中耐心地潜伏守候,也许有朝一日,人们又遭厄运,或是再来上一次教训,瘟神会再度发动它的鼠群,驱使它们选中某一座幸福的城市作为它们的葬身之地。"瘟疫和科学此消彼长,永远在相互竞赛和征服,但"黑死病"从恣意肆虐到可以控制,人类社会的文明在历经浩劫与磨难后,又一次奔驰向前。
作者系法国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 博士生